多伦多虚拟货币骗局

《点对万物：以太坊与未来数字金融》

〔美〕卡米拉·鲁索 著

吴绪瑶 译

中译出版社2022年10月出版

职业金融记者卡米拉·鲁索在本书中详细介绍了以太坊团队在一个空想家的领导下进行的狂野冒险，同时也描述了以太坊的热潮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监管审查的增加、华尔街兴趣的初现、“黑帽”极客的疯狂攻击等。本书主要探讨了数字资产如何刺激企业转型和避免欺诈行为。在读完本书后，读者将会对数字资产有全新的看法。

奔向月球

2018年5月中旬，纽约

一场派对正在游艇上进行，在这儿抬眼就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像，酒精和电子舞曲让派对的气氛持续高涨。当晚派对结束时，两个被随机选中的嘉宾各得到了一辆“阿斯顿·马丁”作为礼物。其中一辆车的车门上印有比特币的首字母“B”，另一辆车印有以太坊的标志；一场在布鲁克林仓库举办的活动中，健康大师迪帕克·乔普拉（Deepak Chopra）带着大家上冥想课，该活动供应的寿司上印着“可以在区块链上追踪”的标语；一场艺术拍卖会上，一只由代码和像素组成的数码猫拍出了14万美元的价格；一场由加密货币公司赞助的活动上，说唱歌手史努比（Snoop Dogg）在舞台上和观众分享一根卷烟；一间位于纽约SoHo商业区的顶层公寓里，华尔街银行家出身的加密货币投资人拉着从硅谷辍学转到加密货币行业的创业者们高谈阔论；一场在脱衣舞俱乐部里举办的聚会上，一名说唱歌手正站在油腻的钢管舞杆旁，唱着加密货币主题曲，比特币兄弟们则向身穿丁字裤的舞者们举起了香槟酒杯。

3辆兰博基尼停在希尔顿酒店前，时代广场迎来了约8500名参会人，这些人以 2000 美元一张的价格购买入场票，想在加密货币淘金热中分一杯羹。有数十名20多岁的年轻人通过出售自己的数字货币，在一夜之间筹集了数百万美元。他们在活动现场把自己的展位布置得绚丽多彩。

短短7天内，所有这些都发生在同一个城市。这就是纽约“区块链周”，在此期间，来自各地的加密货币团体聚在一起，以小赌大，在大大小小的聚会和会议中上演“一诺千金 A”。

事实上，在这7天里，16家初创公司在一次被称为首次代币发行（initial coin offering，以下简称 ICO）的众筹机制中融资近3亿美元，ICO 这种形式，让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可以发行加密货币并出售给全球各地的投资人。

市场在经历了令人瞠目的回升后，依然出现了大幅下跌，所有人都在问最近的暴跌是暂时回落，还是崩盘的预兆。兴奋中夹杂着一丝绝望的气息，这让市场上本就过多的投机行为更加紧迫。在会上融资和发言的大多数初创企业除了能在网站上给出承诺外，什么也没有，而3辆兰博基尼也是被租来的。

就在几个月前，即2017年12月，加密货币的价格曾出现过一次高点，当时的比特币还是规模最大、最早出现的加密货币，其价格从2017年年初的1000美元左右飙升至近20000 美元。这次下跌对于资深人士来说很是平常，因为他们清楚，自2009年推出这款数字货币以来，比特币的价格曾经有过3次指数级的上涨和暴跌。在过去的那些高峰时期，比特币曾代表了大部分加密货币的市场行情。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2015年，以太坊推出了数字货币——以太币。两年后，其价格的上涨速度甚至超过了比特币。2018年1月，以太币的价格达到峰值，超过了1400 美元，而在12个月前，其价格仅为10美元左右。这意味着，要是有人在2017年年初购买了总价约1万美元的以太币，然后在峰值期卖出，那他就已经是个百万富翁了。有的投资人一度猜测以太币的市值将超过比特币，因为在某一个回升的节点，以太币的增速甚至超过了比特币。一些人也表示，以太币的价格一路飙升是有其充分理由的。以太坊不只是数字货币的网络。若是将以太坊作为基础层，开发者能创建他们能想到的任何应用，包括发行自己的货币。只用推送几行代码，就可以铸造加密货币，然后用来换取比特币或以太币，再换成美元，这就是所谓的ICO。这样一种融资机制，联结了需要融资的人和愿意出资换取发财机会的人。得益于这种新颖的筹资方式，数以千计的新币不断涌现，加剧了人们对加密货币的狂热追捧。

任何能上网的人都成了投资人，这些人狂掷资金，把钱砸进加密货币领域，砸向年轻有为的加密货币开发者们。数百万美元的融资目标，区块链初创公司在短时间内就能达成，这样的ICO通常在几分钟内，有时甚至是几秒钟内就结束了。其实用加密货币能做的事情不多，毕竟它们只属于互联网，交易也局限于监管不严的在线平台。大多数商家不承认加密货币，而能使用这些货币，被称为“dapps”（decentralized applications）的去中心化应用，仍然在实验阶段，使用过程中还故障不断。但是，对于这些虚拟货币来说，使用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在价格飙升之前买入，然后在下一个峰值期卖出。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

就区块链初创企业的融资金额来看，ICO在2017年首次超过了传统风险投资。到2018年年底，有近100亿美元在这一年涌入 ICO。换言之，这金额大约是加拿大、墨西哥和巴西股票市场那段时间的融资总和。这种能为早期企业筹集资金的新形式，为科技初创企业提供了投资的新渠道。而在此之前，普通人是无法参与其中的。

由于市场资金淤积，一些小型加密货币的价格飙升速度甚至超过了比特币和以太币。如果你访问加密货币价格查询网站，目之所见都是绿色数字和上涨箭头，图表中所有的线条都呈抛物线趋势。选择哪种货币好像都无关紧要，因为任意一种货币的价值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

每个人都想通过加密货币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人们在谷歌上搜索比特币的次数超过了搜索唐纳德·特朗普（DonaldTrump）的次数。一些名人从加密货币公司那里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尝到甜头的他们开始在社交媒体为ICO站台。帕丽斯·希尔顿（Paris Hilton）在推特上写道：“期待参与全新的 @ 吕底亚币（Lydian CoinLtd）代币发行！ # 这不是一条广告 # 加密货币 # 比特币 # 以太坊 # 区块链”。弗洛伊德·梅威瑟（Floyd Mayweather）发照片墙（Instagram，以下简称 ins）称：“ 8月2号斯托克斯网站（Stox） 首次发行代币，我已经准备好大赚一笔了。”

不只是名人在关注加密货币。突然间，银行大亨和蓝筹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们（以下简称 CEO）都开始议论纷纷，对加密货币和区块链（加密货币的底层技术）评头论足。富达投资集团的阿比盖尔·约翰逊（Abigail Johnson）说“我相信比特币”；摩根大通公司的杰米·戴蒙（Jamie Dimon）说“这就是个骗局”；高盛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劳尔德·贝兰克梵（Lloyd Blankfein）称“这东西不足挂齿”；而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则直言不讳，表示比特币“可能与老鼠药一般”。

与此同时，由于数以百万计的美元搅动市场，监管部门争先恐后地想知道如何处理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如果能监管的话）。加密货币是证券，是软件，是货币，还是商品？前加密货币创始人卷款逃跑；黑客从ICO的数字钱包和交易所窃取比特币；机器人在社交媒体上投饵、发文章，试图诱骗人们发送加密货币等，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加密货币简直是诈骗、盗版和谣言的完美“温床”。

还有一些由衷地想利用区块链技术的人，他们希望开发出能够改变世界的应用程序。在他们梦想的世界里，人们可以避开传统机构，用户之间直接进行价值转移，不必通过银行和其他中介。他们想让数据和金钱重归用户控制，而不是放在中心实体的计算机服务器和金库中。对他们来说，区块链技术（以及比特币和以太坊）将从掌控科技和金融的巨头公司手中分一杯羹，然后将权利交到人们手中。

当然，没有人真的要推翻政府，在银行门口抗议，或在街上与警察发生冲突。这其实是一场基于技术和密码学的革命，将在一个平行宇宙中开展。在那里，传统的金融法规不再适用，一切都从头开始建立。起初，没有人会注意或关心这些黑客异类，如果就这么忽视下去，再注意到这些黑客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晚了。这场革命始于比特币，而现在，以太坊在这场走向“去中心化未来”的地下战斗中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武器库。

这样一场革命，至少是许多开发者的梦想，让他们放下一切，加入了不断壮大的“以太坊大军”。

为了写这本书，我潜入了这支“军队”。

2013年，我第一次为彭博新闻社撰写有关比特币的文章。当时我住在阿根廷，看到了普通人如何使用数字货币来保护他们的储蓄不受通货膨胀的影响，以及如何使用数字货币来规避货币管制。当我在2017年搬到彭博社的纽约办公室时，“区块链”已经成了每个人的口头禅，变成了一个空洞的流行语。当时，在彭博社以及其他主流的财经媒体中，每天都在报道加密货币和区块链的记者不多，我是其中之一。2013年底，在报道了史上最疯狂的经济泡沫之一后，我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决定将这次爆发事件更持久地记录在案，而以太坊则是记录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进行了100多次采访，每次采访都持续好几个小时，采访对象是所有致力于以太坊协议开发的创始人和开发人员，从早期到如今的所有参与了搭建的人都算在内。与我交流的人中有投资人、律师、监管者、通信员、设计师和研究人员，他们也曾为打造以太坊出力。这些与我交谈的人都非常热心，帮助我翻出了几十份尘封的旧电子邮件、聊天记录、文件和图片。我还深入研究了在线论坛、博客文章和存档网站。我跟随这个妙趣横生、满怀理想、才华横溢的团队在布拉格、布宜诺斯艾利斯、多伦多、柏林、丹佛、巴黎、纽约、旧金山和大阪参加了各种会议和黑客马拉松活动。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爱丽丝跟随白兔般，进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在这里，人们办理银行业务不需要银行，养猫养的是数字猫，公司的组织架构中不需要 CEO，大家都在讨论加密货币的价格一路飙升，就像乘坐飞船一样奔向月球A。年轻的开发者们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无论他们是从计算机科学课程中辍学而来，还是从加密货币行业以外的其他公司逃离而来，他们都是让梦想成为现实的魔法师，在充斥着表情包、彩虹般的幻想、“独角兽”公司和计算机代码的旋涡中前行。

他们是极客、金融家，是不合时宜、离经叛道的人。在这一群人围成的圆圈中心，站着维塔利克·布特林，一个19岁的天才黑客，以太坊就是从他的一个想法演变而来的。一群来自五湖四海、拥有不同背景的人，因为信仰维塔利克而加入了他的行列，想要一起将这个梦想变为现实。他们技术研究的核心是改变世界的运作方式。而这一宏伟愿景吸引了更多的人，现在已有成千上万的人共同建造它。人们试图从中合法或非法地牟利。维塔利克在改变世界的道路上稳步前行。经过 5 年的不断努力，他带领团队建立起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网络，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嫉妒的黑客恶意攻击、艰难的技术挑战、早期团队的内讧以及数量惊人的财富诱惑，这些都在威胁着维塔利克的理想主义追求。

最让人分心的是加密货币市场的增长，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在2018年年初的市场高峰期，数字资产的价值已经从一年前的150多亿美元膨胀到超过8000 亿美元。在这段时间里，许多新的加密货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维塔利克并不高兴。

维塔利克在2017年12月12日发了一条推特：“加密货币总市值今天刚刚突破5000亿美元，但这是我们‘赢得’的吗？”“我们为多少没有银行账户的人提供银行服务？”他继续发问，“有多少区块链应用拥有了大规模用户，又有多少应用积累起了大体量？有多少人得到了保护，免受恶性通货膨胀的影响？”他在一系列的推文中质疑加密货币迄今为止的影响力是否配得上目前的市场规模。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绝对不是零，在某些情况下，数量甚至相当可观。”他写道，“但还不值5000亿美元那么多，还不够。”

本书在美国付印时，以太币的价值正徘徊在200美元以下，是2018年年初价格的十分之一。许多投机者已经套现，但真正的信徒，如维塔利克等，还在继续奋力推进他们的愿景。与前几代基于互联网的革命一样，保持纯粹和质朴是很困难的。很多时候，愿景在现实面前会变得模糊，甚至混乱不堪。像维塔利克这样有远见的人，梦想着登上月球以及更远的地方，却经常低估了人类的野心、贪婪和恐惧等世俗力量所能施加的引力。

作者：卡米拉·鲁索

编辑：周怡倩